《我叫余欢水》精彩片段
我呆呆地坐在电脑前很久,我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冲动,把笔记本电脑扔到地上,也没有把那台老电视机砸了,我只是迅速地翻过来防癌筛检表的上一页,看看是不是我的名字。当我确认无误后,两颗大号的泪珠就砸落到了筛检表上,有一种很清晰的感受:委屈。
为什么偏偏是我?吴安同一天抽三包烟,他怎么不得肺癌?赵觉民整天寻花问柳,他怎么不得艾滋病?我丈母娘天天撇拉着一张嘴,她怎么连个中风都没得?中年人的癌症发病率是多少,是不是跟买彩票中大奖的概率差不多?我从未中过大奖,为什么偏偏得了癌症呢?整整一夜没合眼,我在脑子里问了十万个为什么。
天亮时分,我迷糊了一会儿,梦见自己被两个小鬼拖进了阴曹地府,阎王问我:“你知罪吗?”
我说:“我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,何罪之有?”
阎王说:“你猥猥琐琐庸庸碌碌窝窝囊囊空负了上天给你的一身好皮囊,还敢狡辩无罪?”
我说:“我秃顶凹面,身材五短,算不得好皮囊。”
阎王一拍惊堂木便把我惊醒了,醒来时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,原来是楼上装修的冲击钻发出的声音。他妈的!老子都得了绝症了,还不让我消消停停地过几天,你们不让我好好活着,我也不让你们好过!我他妈的跟你们拼了!我穿着一身睡衣便冲出了家门。可能一夜未睡的缘故,一出家门我就发现眼前的景物都是灰色的,包括走廊里的光线,也许……是癌细胞转移到了眼睛。
二度进门,装修的工人们一看是我,都报以轻蔑的点头微笑。我不露声色地四处踅摸一眼,就地捡起一把螺丝刀,撬开了一桶未开封的油漆,搬起来泼在了刚刚刮好泥子的电视墙上。屋里的装修工人们不再微笑了,他们呆愣愣地看着我,似乎是在怀疑我是另外一个邻居。我趁他们发愣的时候,上前劈手夺过来那个让我焦躁不安的冲击钻,顺手从还没有封好的阳台扔了出去,片刻后就听到楼下传来一声惨烈的狗叫声。临出门时,我对发愣的装修工人们恶狠狠地说:“今天是节假日,你们胆敢再吵我,我就提着菜刀上来。”
平生第一次如此勇猛,使得我心跳有些过速,感觉很刺激很过瘾,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肾上腺激素分泌。
我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有些不甘心,再次拿过那张防癌筛检表来,首页上接受体检人的姓名的确是我,单位、家庭地址、电话都一一对应,我难道真的死到临头了?不应该啊,我虽然秃头面老,但我的生理年龄还年轻啊……“砰砰砰”的敲门声惊扰了我,肯定是装修工人们跟“阿玛尼”西装告状了,我刚才下楼的时候听到他们在打电话。想到“阿玛尼”身后那个戴墨镜的大个子,我便去厨房摸了一把大号的菜刀,他只要敢跟我动粗,我就给他当头一刀,就算是劈不开头骨,也能肢解掉那副令我恶心的墨镜。我打开防盗门,刚刚开启了一条细缝,就听到一阵密不透风的女性叫骂声,中间还夹杂着狗叫。原来是刚刚扔楼下的冲击钻,砸中了这条倒霉京巴。那个女人好像跟我住在同一个单元,因为我认得她怀里抱着的那条京巴狗,经常在电梯里撒尿,有一次差点尿到我的皮靴上,往旁边挪了一下脚,还被这个可恶的女人翻了一个白眼,似乎我应该喝下她家的狗尿才对。这个女人的肺活量很大,大个子,让他到楼下车里去给我取一盒冰淇淋月饼,说算是装修房子给邻居们带来不便的一点小表示。墨镜大个子扔掉手里一根杯口粗的木棍,转身下楼取月饼了。“咣当”一声爆响,我摔上了防盗门。世界真的安静了下来,楼上装修的工人似乎学会了蹑手蹑脚走路,我这才发现自己满身的狗血。我发出了一声下意识的呻吟,一下子瘫坐在门口的死狗旁,感觉自己虚脱得像一根煮烂了的面条。